回沈家的车上,沈成策终于按耐不住。
他转头看向月明,拼尽全力压下自己的紧张。
“刚才那些话,是你哥哥教你的吧?”
“什么?”
“他从前就这样。嘴上温温和和,内心戏却很丰富。你和他很像。”
月明笑了。
她从外人口中听过一些旧事,也从我这里发掘到一点痕迹。
可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怪沈成策。
嫁给他是顺势而为,就连她自己,最开始也不支持我的性向。
“我哥一开始说他喜欢男人。我很震惊,一力纠正他责怪他,告诉他这是世人不容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这又怎么了呢?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沈成策听得很认真,看着月明的眼睛一眨不眨。
“沈成策。我一开始也恨过你,想过要报复你。可连我自己都是世俗的侩子手,我没有立场去指责一个负心人。”
“但经过这七天的相处,我不恨你了。”
沈成策皱了皱眉,像个好学的孩子,月明总有这种能力,能让人愿意认真听她讲话:“为什么?”
“因为我可怜你。”
“我和你说过我家庭不幸,想要摆脱这一切,所以你来帮我。但沈成策,看着那张黑白照片和我敬酒时,你心里到底在想着谁的脸?”
“他不在了。你开始怀念了。但你总是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前天晚上的酒局你喝醉了,在包厢厕所里哭得撕心裂肺,你知不知道自己喊着谁的名字?”
“沈成策。我没骗你,我哥真的死了。成了一捧灰,连尸体都没有。”
婚礼上又被人灌了很多酒,沈成策感觉自己醉了以后就没有醒过。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说出的话只有我能听见。
“怎么可能呢?他只是病了去治病而已。得了这种病的人都这样啊。我可没有得病,我不喜欢男人,你不要瞎说。”
月明看了他很久,大概是真的觉得他很可怜。
于是拍了拍司机的肩膀。
大半夜,一对新婚的夫妻,来到了曾经的戒同所旧址。
双生一体,我能通过月明的身体感受吹来的每一阵秋风。
沈成策没来过这种地步,可他走的每一步都在颤抖。
七天前的那场大火早就把这里烧得寸草不生,唯有几根腐朽的枯木见证了过去的艰苦岁月。
“人被带到这里,一般就很难回去了。为了让他们承认自己的性向恢复正常,这里的人无所不用其极。院长带着一批人跑了,那些残疾的,患有精神病的,就永远留在这里。”
地上的瓶瓶罐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旁边的电椅和针剂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灰色。
沈成策艰难得喘息,初秋时节,北方的空气已经冷得令人心悸。
大雪就会覆盖这里的一切。
“那也不能证明。你哥就死了对吧?他才来了三个月,没病没灾,神经也没有问题……”
“他少了一颗肾。”月明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前方:“现在在你身上。”
大学毕业那年,沈成策被前女友用刀捅了三刀。
那时候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知情的兄弟都笑话我,说换肾是小说女主才干的事情。
后来我们长大了,当年的兄弟也越走越远。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起码在过去那些人眼里,我还是个正常人,不是个变态。
酒精逐渐上头,沈成策半边脸都被熏得通红。
他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如十八岁那年初见。
“我不信。”
我以为他是不相信我为他换了颗肾,谁知他越笑越难看。
到最后竟然哭了。
“怎么可能呢?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
他弯着腰,嘴里说着自己骗自己的话。
月明没有回答他,她弯腰,在沈成策面前张开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枚已经发黑的易拉罐拉环。
正反面还刻着两个名字的首字母,是当年沈成策亲手刻下的。
“我在国外时,他经常给我视频,炫耀这枚“婚戒”。想来,我应该不会认错。”
沈成策跪倒在一片灰烬中,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