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照本宣科的问案,“李成林,现有林长留一家状告你夺他房契,钱财,气死他父亲,把他一家老小赶出家门,无处容身。你可认。”
“青天大老爷明鉴,我没有动林昌化一根指头,那天田捕头是知情的。康顺堂是李家祖产,是我祖父李郎中留下来的产业......”还是这套老的说辞,但是全合府尹的心意。
晋王在一边插话,“既是你们李家祖产,因何你们兄弟双双搬走,可见确有分家,且房契已归林家所有。现在又回到你手上,不是恃强抢夺是什么。你且说说当时为什么会分家?”
“是林昌化想谋夺李家祖产由来已久,王爷您也是常去康顺堂的,您也清楚,林昌化父女把着药房的生意,钱财往来,不要我们兄弟沾边。见他自已的儿子大了,视我们兄弟如眼中钉,一直找机会把我们兄弟踢开,让他儿子来接管。”李成林见分家的事情抵赖不过去,越发的渲染林昌化的不是,来博府尹的支持。
“林昌化起初不过是一介流民,我祖父可怜他,收他做伙计,让他不至于冻死饿死,说对他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吧。我阿娘把家产幼子都托付给他,还许他纳妾生子,绵延林家香火。他何等的忘恩负义,一旦得势,就把我李家一脚踢开。”涕泪横流,情真意切,旁边的人听了都觉林昌化可恶。
晋王对青黛一家的口才很不满。青黛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争辩,且从晋王来了之后,心思就有点飘忽。长留因心里不认同父亲,恨不得觉得李成林说的有理。刘巧到公堂之上,早吓得嘴巴张不开了。还是柳姨娘略微顶用些。
“青天在上,你这样信口胡说也不怕雷劈。老爷起初对你们寄予厚望,让你们兄弟在书塾里念书到二十岁,你们连个秀才也没有考出来。后又让你们到柜上做事,手把手教你们针灸把脉,待人接物,是你们两个不学无术,嫌做事辛苦,把一切都丢给老爷。一味的只知道领银子出去挥霍。”
“你在怡红楼闹出了人命,要拿上千两银子去赔给老鸨,就是你弟弟也是不同意公账上出这笔银子,才闹到分家。”
柳姨娘说到了点子上,晋王赶紧说,“你们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闹出了人命,不报官府,便私下了结,还有没有王法。”
府尹不得不又问了一下如烟的死,李成林辩称并非打架斗殴致使,只是因怡红楼的栏杆年久失修,才造成的意外,府尹就说此事要另案再断。孙掌柜和里长见李成林称上首坐着的为王爷,知道是和康顺堂过从甚密的晋王,也不敢欺瞒,承认了有分家一事。
李成林磕头如捣蒜,反复说康顺堂是李家祖产,林昌化是赘婿,分家本来就不合理。“我母亲还在,康顺堂无论有多少财产,都应属于我母亲。林昌化从我母亲手里拿走房契,我做儿子的自然要为母亲讨回来。”
最后府尹按自已心意,判所有房契归李家,但林昌化一来有扩充家业的功劳,二来有教养李家兄弟的恩义,三来不可使一家妇孺流离失所,判李成林付给林家安置银子四百两。两家从此互不干扰。
当堂结案,若有不服,便打板子。青黛非常满意了,如果不是晋王来了,他们一家早被府尹赶出府衙,审都不会审。一下子拿到四百两,足够发嫁白芷,让长留和员峤继续念书。她十分感激的看向晋王,晋王也正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心里在想和青黛之间如何收场。
李成林心里苦,刚卖白芷的银子还不够,由衙役陪着去王氏那里拿银子。可怜王氏搂着这些银票睡了两个晚上,转瞬又没了,衙役凶神恶煞的看着,哭也不敢哭一声。
回到公堂,交了银子,画押了结案文书。李成林出了衙门,一溜烟的跑了。他万没有想到晋王会替青黛出头,不会查出白芷的事情吧,也不知道赖妈妈能不能把人藏严实了。要不还是明天一早跑路到外地躲躲。但凡之前用点脑子,先探听一下消息,比如说知道林昌化病的快死了,青黛许给了夏副使等,或者想想康顺堂往来的主顾,他也不能受彭家兄弟的蛊惑。人一旦开始作恶,就再难回头了。
转念又想,不博这一把,不也是穷困潦倒,现在好歹口袋还有几百两,还有房契,李成树不来掺和,这些都是自已的了,日子还是有得过,富贵险中求。
晋王和府尹客套一番后,走出府衙,青黛一家人在外面等着拜谢,还得是柳姨娘,“若不是王爷及时出现,府尹大人根本不会审理我家的案子。王爷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当牛做马,结草衔环都难报一二。”正磕着头,一顶轿子停在府衙前面,下来的正是夏副使。
青黛大惊失色。晋王本不认识夏副使,但看到青黛的神色,就明白了,不禁仔细端详了一下夏副使,看他脸上已经皱纹横生,看面相就是阴鸷之人。心下说,青黛要是跟了自已那也不算亏了。
本来娶个小妾一顶轿子抬进来就算了,夏副使为显得看重林昌化的意思,还特意置办了几桌酒席,请了几个亲朋,一早派了轿子和车马到康顺堂接人,不仅接青黛过门,也请林昌化一家去吃酒。结果等了个空轿子回去,结亲的人把探听到的消息一说,副使没有惋惜林昌化身死,而是十分恼怒青黛没有给他送信,没有请他来做主,还蓄意今天去告状,故意让他接人的轿子铺了个空,家里亲朋等着,喜事却办不成,让他很没面子。
“她爹死了,我这损失已经够惨重了,她还想逃脱,让我人财两空啊。”夏副使撇了家里吃酒的人,带了一众家丁,往府衙来捉青黛。
晋王示意其他人起来,却亲手搀扶青黛起身,夏副使一下轿正好看到这一幕。一腔怒火生生憋回去,赶紧上前拜倒,“下官太医院夏辉参见晋王爷。”
晋王颌首让起来,“本王之前便听青黛说,夏副使对康顺堂多有照拂,两家交好。想必来此也是为了关心他们和李家的官司。”
“正是,我惊闻林掌柜过世的噩耗,想这一家子也没个可以帮忙说话的,就赶过来了。不想王爷也在这里。”夏副使挑拣着言语回话。顺天府府尹统管京城政务,实权在握,对晋王不过需要给三分面子。夏副使虽出入皇宫贵族内院,又掌着御药房,捞钱是一把好手,但是说破天,不过是有钱而已,权力却没有,哪怕晋王只是个闲散的王爷,夏副使也敬怕的。
晋王懒得打哑谜,“夏副使来晚了些,官司已经结束了。本王听说你要去青黛做妾,不知道真假。只是我原也早就有意要纳青黛,她勤勉能干,本王多次说让她来帮忙打理府中内库呢。想来夏副年寿已高,不会跟本王抢吧。”
“不敢不敢,只是之前和林掌柜开玩笑而已,如果知道王爷对林小姐有意,下官连玩笑也不敢开。下官和林掌柜情同兄弟,他女儿能得王爷青眼,想必他泉下有知,也深感欣慰。”
没有人问林家一声,晋王和夏副使完成了关于青黛的交接,像个物件一样转手了一趟。夏副使行礼告辞,青黛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那夏副使给的那副首饰还给他,夏副使大窘,说送给青黛做陪嫁,青黛坚决不要。青黛想,今天自已带着首饰来,就是期望着这样的结局吧。
终究还是要去做妾,好在不是夏副使了。
晋王吩咐白小官人安排车马送林家人回住处。问他们现在住在哪里,“暂住在东篱客馆”,青黛小声答道,“昨儿已经看好了房子,是一座现成能住的院子,只等牙行做好手续,就可以搬家。”
晋王很赞许的点头,如此变故之前没有很慌乱,没有只顾着悲伤,短短几天,葬了父亲,房子也看了,状也告了,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如今你住在客馆不妥,你不是有个出嫁的妹妹吗,那么让他家的男丁挪一挪,你搬家之前先去她家暂住。你父亲新丧,家里人也还没有安顿好,况且明天就是腊月了,正好这个月你和弟弟妹妹们好好团聚过年,到正月十六本王派轿子来接你。”
又喊白小官人,“怀亮,你多派几个人跟着林家人回去,就守在那边听林小姐吩咐。明天你给林小姐送五百两银子,好让她安顿弟弟妹妹。”
安排好,晋王先回府去了,林家人犹在梦中一样,直至上了马车也没有醒过神来。按照晋王吩咐,其余人仍回旅店,青黛被送回了商枝家,李茂也被请出去住旅店。白小官人放了四个人在这里守着,为首的叫杨业,他们在巷道里支了一定顶军帐。
平民百姓哪里见过这阵势,姑姑和商枝都吓的不敢高声说话,青黛只觉得好笑,自已在账房里迎来送往的这么多年了,还能一下子装成深闺小姐不成。
青黛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商枝商枝说了一遍,“比我们预想的好多了,康顺堂没要回来,但是拿到了四百两银子;虽然还是要去做妾,但是晋王比夏副使强吧,而且还说明天要送五百两银子来呢。如果直接认命去了夏府,夏副使可不会出银子。”青黛淡淡的说,她看见商枝红了眼睛。
“最后还是牺牲你一个,来成全大家。”商枝说。
“也不算牺牲吧,反正我也不好嫁人了。”
“在外面都不好嫁的人,那进了王府不是更加被人看扁、欺侮。据说晋王妻妾成群的,要么是高门大户的小姐,要么是貌美超群的,咱这样的去了,如何自处。”
“你别先吓唬我,反正我到时候就缩在角落里安静的活着呗,既来了这个世上,反正得活完。”青黛故作轻松。
有多少人可以自主握命运呢,大多都是如风中落叶,吹到哪算哪。
青黛到晚上才想起来没有看见白芷,商枝说,“一早李成林就来喊她回家看母亲,说母亲病的严重,一直躺在床上唤她。”
“不是不让她回去吗,彭家兄弟在那,万一又对她动手动脚。”
“我也拦着,可那是她亲娘,硬是不让去也说不通吧。李成林说彭家兄弟都离开了,不知道真假,白芷说如果彭家兄弟在,她看一眼就回来,现在没回来,应该是彭家兄弟确实离开了。”
“李成林嘴里哪有实话。万一晚上彭家兄弟又回去了呢。你也是,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傍晚就应该让茂表哥去看一看。”
“哎,我被你说的那些乱了心神,就把她忘记了。明天一早就叫人去看。”
青黛和商枝两个人一晚都没睡,聊了些要怎么安排过日子,到王府了怎么才能明哲保身安静的活着,主要是担心白芷。天刚亮就跑到门口,跟杨业说了情况,杨业立马派人去康顺堂,把李成林叫起来问话,李成林故作惊讶愤怒,“昨天我和她一起离开商枝家后,我去包子铺里买包子,让她先回家来看顾母亲,后来我刚到家门口,来不及进门,就跟着衙役去了府衙,等傍晚回到家,才知道她没来。我正要去问林家要人,白芷可是我的亲妹妹,现在两家既然已经恩断义绝,白芷理当跟着母亲和兄长过活。”
青黛让杨业去东篱客馆看看,是不是去那边了。自然是没有,大家都知道白芷丢了,都慌乱的聚到了白芷家。白小官人正好来送钱,跟青黛说,“林小姐别慌,想来三小姐不会自已乱跑,八成是李成林弄的鬼。等我回府多喊些人,给他松松筋骨,他自然会说实话。”
“那麻烦您快点,只怕晚了李成林会跑了。”
等白小官人带府兵到康顺堂,李成林确实已经跑了,李美云听说女儿丢了,哭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