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萌一路看得新奇,不知不觉便到了宫门口。从车上下来仰头望去,便见丈来高的宫墙和朱漆的宫门,自有一派皇家的威严。
“姑娘,该进去了。”一旁的婆子小声提醒道。
未萌收回目光,便瞧到安乐长公主已经扶着婢女的手款款走在了前面,那朱红的大门“吱呀呀”一声缓缓开启了,露出里面一幢幢金碧辉煌、气势巍峨的宫殿。
娘亲周氏十五岁入宫,曾在这宫里生活过三年。
未萌一面踏上那打扫得极其干净的凿花青砖,一面想到。
进了宫,便得依了宫里的规矩,低眉敛目,不能四处张望,更不能大声喧哗。未萌有心想多看,却也只得依了宫人的指引,只能看着脚下的青砖,一路来了太后的慈康宫。
齐太后端坐在高高的凤榻上,瞧着三人齐齐行了大礼,才道了声,“都是家人,不拘这么多礼节。坐吧。”
安乐上前在她榻旁款款坐了下来,沈念娇也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未萌如何敢,只起身仍垂目立着。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她的声音满是慈爱。
未萌抬起头来,便瞧到一位六十左右的老妇人端坐在殿内当中金碧辉煌、精雕细刻的凤榻上,她虽衣饰华贵,可瞧上去却眉目和善,并不像未萌想的那样让人心生畏惧。
或许,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未萌胡乱猜想。
齐太后笑盈盈地端看着眼前的姑娘,正是最好的年华,嫩得花骨朵一般。上身穿着一件玉色的妆花缎大袖窄衫,下面是青碧的百褶长裙,外面是一件蝶粉的五福捧寿缂丝大袖罩衫,颈上璎珞项圈、腰间蜜色宫绦、流苏飘带,一样都不少,也一样没出错。
再往上看,便是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孔,肤白胜雪、秀发如墨,头上当中是赤金嵌珠流苏发冠,两侧各一枚累丝衔珠点翠金钗,衬得端庄秀丽、出尘脱俗。
瞧清楚未萌的长相,齐太后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心中的疑团也在一瞬间倏地解开了。
前阵子忽听闻穆家要娶的不是沈念娇,而是沈家的二姑娘,齐太后心里便泛起了嘀咕,安乐还生了一个女儿,她这当娘的竟然不知道。
虽然已经猜出了几分,可没见到人之前,她也不敢妄下定论,可如今就这么一眼,她便知道了,她不光知道这姑娘不是安乐所出,还知道,这姑娘的娘亲是谁。
安乐瞧到太后望着未萌的目光,便知再瞒不住,只低头摆弄着腕上的镯子,也罢,终归是有这么一天的。好在母后一贯疼她,被她知道了,最多不过说她几句罢了。
太后倒没急着问她原委,只笑盈盈地对未萌问道:“哀家听说你身子不好,今日既然来了,便请太医来瞧瞧。”
未萌谢了恩,齐太后便又细细问了番年纪、生辰,听她叫“未萌”时,神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是慈爱的笑意,道了句:“你既生在沈家,便是你的造化,从今儿起,只要你一切都以长公主府为重,往后,便有哀家照拂着你。”
太后娘娘的照拂,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只是,她们想要她拿什么来换这恩赐呢?单单嫁人怕是不够。未萌心头思忖,只俯身谢了恩,“太后娘娘的话,未萌谨记在心。”
齐太后脸上仍是和蔼的笑意,道了句:“真是个乖孩子。快坐下。”
安乐在一旁瞧着太后这一番舐犊之情,倒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难道她还真要把她当成亲外孙女了不成?
沈念娇更是恨得牙痒痒,昨儿穆安的玉佩送了过来,不光惹自已挨了训,连那玉佩都遣人给她送了过去。父母亲糊涂了不说,连带着皇外祖母也糊涂了,自从进来之后,倒把自已这个亲外孙女晾在了一边!那小贱人到底是哪里好,怎么人们都喜欢她?
她愤懑间,便有婢女领了位上了年纪的太医走了进来,那太医半跪在未萌身边细细诊了一番脉,才蹙眉道:“贵人的弱症,怕是娘胎里带来的,一时难除了根,下官给贵人开个温补的方子,贵人每日吃着,要吃上个一年半载,怕才有起色。”
未萌谢过他,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娘胎里的病根难除,再加上前两天夜里着了风,又故意拖了几日,倒正好应付这宫里的太医。
太后又细细询问了几句,那太医一一答了,才躬身退了出去。
瞧到那太医出去了,齐太后才笑盈盈地说道:“这几日天气好了,园子里的花怕是开了大半了,明玉,你带念娇和未萌去园子里瞧瞧吧。”
齐太后身边的婢女明玉应了一声,便带着二人出了慈康宫。
瞧三人走了,太后才敛了眉眼间的笑意,一双眼睛望向安乐,冷声道:“当年哭着闹着要嫁给沈怀正,如今,可后悔了?”
安乐垂眼摆弄着花梨木雕花长案上的珐琅香炉,咕哝了一句:“都这么多年过来了,也没什么后悔的。”
“哼,”齐太后冷哼一声,“他沈怀正都有了庶女了,你还替他遮掩。”
安乐这阵子本就心绪不好,如今被太后这么一说,心头愈发委屈起来,眼眶发红,“母后,那您说说看,女儿该怎么办?”
“你就不该纵着他!更不该留下这丫头!”齐太后冷冷说道。
安乐心头愈发五味杂陈,只哽声道:“女儿也不想留下她,可无为观那老道士说了,女儿要是再造杀业,怕是往后要疾病缠身,永不得好。”
齐太后见她眼泪似要落了下来,只轻叹了口气,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这位沈大驸马爷造的业,要算也该算在他头上,你怕什么?好端端被他牵连。”
“母后……”瞧到太后那冷冷的眼神,安乐心里头有些发慌,怕她怪到他身上,便忙拭了拭眼角,挤出些笑来,“您也知道,怀正他性子温和,在下人们面前也不端着架子,是婢女们不知检点……”
“哼,”齐太后那冷冷的目光投了过来,安乐的话再没说下去,“熙玉和云英是哀家身边的人,是哀家一手调教的。要不是她二人性子稳重、行事有分寸,哀家如何会舍得将她二人给了你?”
安乐仰起头望着她,“可女儿亲眼看见周熙玉那小贱人从怀正的书房走了出来,肩头的衣裳还没拢好!她也亲口说了,是她勾引的怀正!”
“糊涂!”齐太后长叹了口气,道,“你可以不信哀家,可你别忘了,周家也是百年望族,她父亲周泰盛可是有名的大儒,她的亲哥哥周熙瑞是建武两年的状元郎……这样的家世教养,你信她会做出这样可鄙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