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以后,面对向全局民警直播的镜头,戴家泽和张东旭会回想起带着潘福根进行搜查的晚上。那时的潘福根还沉浸在赌钱的回忆中。
“我越赌越大,也越赢越多,家里又盖了一栋房子,还换了更好的车。家里人问过我哪来的钱,我都用生意好、订单多糊弄过去了,”潘福根的脸色从赢钱的疯狂渐渐冷下来,语调也冷了下来,“直到后来的一个晚上,我输了一百万。”
潘福根忽而狂喜、忽而大悲,又忽然转变成后悔、不甘……他的表情变化之多、之快,让戴家泽觉得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听到潘福根走霉运,张东旭的嘴角难以察觉地翘了翘,他压制着心中的喜悦,压抑着嘲弄语气淡淡问道:“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只是怕家里人知道,”潘福根说,“为了瞒住家里人,我借了一百万。那些客户平时捧着我,借到钱了一个缩得比一个快。实在没办法,最后我只能借了高利贷。但是慢慢还,我还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还掉。”
一百万的高利贷,能掏空绝大多数人的家底了。潘福根这几年的积累,着实深厚。
“但是我不甘心,我要回本。很快,我就开始约人赌钱,还是那批人,还是炸金花,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二十万。后来,我有输有赢,具体数额不清楚,只记得一直没有回本,还越输越多。”
“炸金花赢不了,我就换了个玩法改改运。还是那批人,玩法换成了‘二八杠’,刚开始确实能赢,时间一长就开始输。斗牛、十三张、二十点……我换遍了各种赌法,不知道签了多少借款合同。”
都说十赌九输,但在戴家泽看来,只有十赌十输。尤其是潘福根这样坐在赌桌上不肯走的“烂屁股”,赢得再多庄家也不在乎,他们不怕他不吐出来。
“纸里包不住火,我欠的越来越多,靠我自已已经按不住了,要债的要到了家里。爸妈拿了十万,把要债的先打发走了。也是到了这步,我才好好地算了账,搞清楚自已到底欠了多少钱。”
“多少钱?”张东旭幸灾乐祸,捧哏似的问。
“五百万!”潘福根拔高了音量,仿佛在嘲讽张东旭两人没见过这么多钱。
戴家泽张东旭的工资一年十万出头,二十五岁参加工作,如果不延迟,就是六十岁退休,一辈子赚的钱正好五百万左右。
但这五百万是潘福根欠的钱,又不是他赚的钱,戴家泽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瑟的。
“高利贷滚起来很恐怖,我爸妈也是怕我老婆带走梅梅,第一时间把他们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让我先应付着。但是只有一百多万,根本不够。为了还钱,我走进了赌场。”
“辖区里这么多赌场,你们派出所不管吗?”出于职业习惯,张东旭问。
“那时候不像现在,没有多少监控。而且我们都是在船上赌,要进赌场,必须要有熟人带。”潘福根回答,“只用了两晚,我就把一百多万变成了两百多万。我告诉自已,只要够还钱了,就立马收手。”
戴家泽已经猜到了潘福根的结局,但还是默默听着。
“一两个星期后,我输光了。我爸妈原本还想帮我一起瞒着老婆,现在也按不住了。要债的天天上门,泼油漆、抢东西……我老婆受不了,一气之下和我离婚,带着梅梅回了娘家。我爸妈老两口舍不得离开孙女,但也没办法。”
“为了还债,家里的几百亩蟹塘、房子、车子都卖了。老两口搬回了老房子,原本的蟹塘老板现在沦落到给别人的蟹塘打工。镇里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实在受不了,就离开老家到浙海打工。”
“你家的财产够还吗?”张东旭问,“老婆离婚还要分一半。”
“我老婆没带一分钱走。家里能卖的都卖掉了,勉强还上了。”
“你老婆做到这份上,确实仁至义尽了,”张东旭说,“这么好的老婆,你应该好好珍惜的。”
潘福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最终回避了这个话题,接着说他到浙海以后的故事:“家里还没富裕的时候,那些修修补补的活都是我来,所以我也算半个瓦匠。凭着这个,我很快就找到 活干,老婆和梅梅偶尔也跟我打打电话,日子也算回到了正轨。”
“后来我遇到了顾春和孙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