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极寒的山巅看着近在咫尺的冰川深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想要隔着百年岁月再次闻到那个心爱少女留在空中的气息。
“我和阿月从小在蓝月谷相识,她是苍天遗落高原的明珠,是我百年间所见最美的姑娘。
她爱骑着她的小马驹放牧,在湖上泛舟,也爱与我练剑比武。
如果她不是角氏女,我不是鱼从帝不知道哪一代的子孙,我们一生便可在蓝月谷过的平凡而幸福。
三百年前,阿月被选为圣女,要送往雪山之巅,而我却恰好接到了出征的命令,需要进击吐蕃。
按照那些死去的皇子皇孙,和圣女的过往,我们今生可能都没有再相见的机遇。
这样的命运让我们忍无可忍,阿月和我潜入宫中。阿月是角氏女,可以施咒术唤出鱼从体内痋虫,而我就在那之后,果断的杀了这个活了两百多年的寄生虫。”
他在淡淡描述这数百年前的宫廷政变,似乎在讲述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常。
“后来自然发生很多。为了能娶阿月,我从血与火中杀出,杀灭了所有对手,抢到了皇位。
后来我终于娶到了她,生下了萱儿,她很调皮,却很可爱。”
龙胤帝的嘴角有一丝温情的笑。
“但是好景不长,大熙当时的国主探听到了南胤的一些事,听说了南胤皇室有长生秘术,但他们并不知道这长生之术如何施为。
他们提出条件,想要边境安宁,便要将萱公主出嫁于他们,他们以为皇室之女才是长生之术的必要之人。那时候萱儿才十岁,我怎么可能……然后谈判破裂后,便是十年战火。”
“南胤并没有赢得战争吧。”
李莲花静静看着陷入回忆的龙胤帝。
“我御驾亲征,刚开始还是一片大好,等去了再北一些的大熙境内,军中突然生出瘟疫。战力大减,死伤惨重。我被下属救回,受了伤,也染上瘟疫。昏迷不醒,无药可救,死期指日可待。
天亡我大胤,所有人都觉得大势已去。而南胤的女人总是坚强的。她们母女二人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决定出降大熙,嫁给当时的大熙太子。一个带着风氏的人去了雪山之巅。”
角丽谯听到这里,才从震惊带来的木讷中醒过来。
“所以陛下,您是因为有长生痋,所以才……”
“是啊。”那个男人悲苦的笑,如哭一样的笑着。
“我醒来时,便是被长生痋修复了身体。长生痋的炼制对人损耗极大,我并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我将阿月葬在雪山之巅,也给自已备好了棺木。”
他指了指同样挂在峭壁之上的一具水晶棺。
“可我没能照顾好阿萱,也没有护好阿月的家人。
角家几百号人,都在大熙兵马屠杀南胤皇族时,被残杀殆尽。
我真的没办法再见到她。
阿月…”
中年男人的泪水,在风雪的呼啸中,被吞噬干净。
“老伯伯。“角丽谯不禁上前,将手放在这个中年男人的肩头。一如开始遇见时,那样称呼他。
“萱公主不会怪你,像我,永远不会埋怨那个为了保护我而战死的父亲。
阿月自然也不会怪你,她只会心疼你在这百年间,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穿好,有没有开心的换一种活法。
阿月救你的心,我可以体会。并非因为你是龙胤帝,而是因为你是她的爱人。她没办法接受你的死去,如果有一种办法,能让心爱之人不在自已面前死去,哪怕刀山火海,也会甘之如饴的。而爱你的那个人。“角丽谯也将目光转向了了冰川中那一抹最艳丽的红。角后确有五六分像她。
“看着你活下来,定然是安详而去,又怎么会埋怨你呢。”龙胤又看了很久阿月的睡颜良久,转头对角丽谯说。
“角姑娘,谢谢你。谢谢你们。”
……
痋虫的取出需要一个神秘的法事。
在龙胤帝的引导下,角丽谯顺利拿到了百年前的神物,世上仅存的长生痋。
痋虫取出时角丽谯便有些惊叹,那虫子仿佛如一个拇指大的幼儿,她小心将痋虫盛放在圣杯之中。
取出痋虫后的龙胤帝会迅速的苍老而逝,但他早就为自已安排好了身后一切。
他躺进水晶棺,嘱托二人将水晶棺推入冰川的裂隙。冰川的运动会最终让两人在死后相遇。
他服下修罗草,好让自已能以还没有苍老的样子,陪伴他的阿月。
两人默默安葬了龙胤帝。角丽谯哭的未免有些太过伤心。李莲花哄了半晌未能起半点作用,佯怒道。“果然是个昏君,生前生后都让女人为他收拾烂摊子。”
角丽谯哭的红了眼一瞪。“你瞎说什么呢。”
“哦,我是说我。”李莲花懒散的靠在石窟的壁上。“当年你笑我是个昏君,不堪辅佐,难派大用,原来家族代代如此。难怪龙胤帝嘲讽我说世道好轮回呢。
你若当他是个帝王之才,却发现,他烂泥难上墙,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至多只能做个情种。”
李莲花装作漫不经心的,把手在身后打开,暗戳戳想要拥人入怀。
却不料角丽谯跳了起来,狠狠的开始瞪他。“这会儿南胤百姓水生火热你想着回去当情种了?五代单传的血脉你出息了,躺平你还想赖祖宗了?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李莲花挨着揍,庆幸总算把人从悲伤的气氛带出。
……
二人顾及很快要弹尽粮绝,第二天便赶早下山。
景色绝美,但二人心事重重,总归是无法欣赏的。
二人紧赶慢赶,却没有了前日上山时候的好天气。
还未下到雪线,暴风便刮了起来。雪花漫天飞舞,模糊了视线,两人近在咫尺都看不见彼此。刺骨的寒冷穿透层层衣物,直逼骨髓,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努力,让狂风不把二人吹回原点。若不是二人仗着内力护住身体,早就成了两具僵硬的尸体。
风的咆哮震耳欲聋,似是要将整个雪山都掀翻,巨大的雪团被狂风从山顶上硬生生剥离,翻滚着砸向山下。
“小心。”李莲花将人猛地一拉,一个巨大的雪团砸向角丽谯刚刚站立的地方。角丽谯还没来得及庆幸刚刚保住小命的幸运,便惊恐道。
“装着圣杯的背包。”
话音未落,李莲花已经飞身而去,如同踏雪游龙之势,赶去追那被雪团带走的背包。
“小心。”角丽谯焦急大喊。呼喊被巨大的风雪声淹没。她强撑着扫开眼前障碍,往雪团滚落处看去。不料她发现脚下山体震动。所有的雪都开始缓缓移动。
不好, 似乎是要雪崩。
她运足内力,全力向前面的雪团飞去。一个身影再次在山崩地裂之前扑向她,攥紧了她的手。
一个冰凉的物体入手,是装着圣杯的背包,未等回过神来。两人便陷入了一个很深的雪洞。
“李莲花!“ 雪崩霎时覆盖了所有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