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城,亲眼看着一批批物资逐渐堆积满粮仓,笛飞声才走出了库房。
他走出城外,已经喂的膘肥体壮的马匹甩着尾巴正在等待,角丽谯还在最后检查着将要远行的莲花楼。
“情报都核验过了?”笛飞声问道。
“与我们京城探得的情报一致。那千人左右的官军营地已经撤空。户部的消息,朝廷也没出动后续大军的策划,没有粮草的准备。市集上粮米价格未有大变动。”角丽谯答道。
“另外云彼丘已经带过消息,朝廷要与我们正式和谈。”
“那便走吧,这破楼,真的要带上?”
笛飞声看了一眼那莲花楼,却并没有等角丽谯的回答。翻身便上了莲花楼驾车的位置。
“你去里面休息吧,我来驾车。“
角丽谯并没有去屋里,而是翻身也坐在他旁边。
在黑沉沉的雾霭中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听到他又一句并不带什么情绪的话。
“这趟是为我私事跑的,而那长生痋虫也是你们用性命换得。笛某人大恩不言谢了,我们去笛家堡这趟,你本该不用如此心焦受累。”
角丽谯知道他是好意。
“你守着鹤城也无一天不操劳,本该是我们来道谢的。”
笛飞声听到角丽谯谢他,脸色更显得冷峻。“不必谢我。这金鸳盟上下南胤人众多,卷入纷争本就避无可避,你这样谢,倒让我觉得自已成了什么好人。”
笛飞声好像觉得自已是好人是一句很好笑的话,还发出了一声自嘲的冷笑。
角丽谯久与笛飞声相处,知道此人话极少。沉默半晌,也不试图找什么话题。
她无聊的搓了搓手,望着无边的夜色想打个盹,却听见直视前方的笛飞声突然来了一句。
“你剪了指甲。”
角丽谯之前留着半寸的指甲,每一个修的恰到好处,每一个都涂抹着艳丽的红。
有时在阳光下,还会如同洒了细腻的金粉,微微泛出光泽。
现在它是圆圆的,平整的。
因为没有那么长,也没有艳丽的红,便显出了指甲淡淡的粉色,似三月桃花初绽的花瓣,透着一种自然的柔美。
“他喜欢这样?”
笛飞声的眼神依然是目视前方的。仿佛在问角丽谯明天打算吃什么一样。
角丽谯咬了咬唇,下意识的缩了缩手指。
他自然从来没有要她改变什么。而她也是带着几分下意识的剪掉一只手指甲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问问自已,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他,她似乎面对这个世界,不想再那么锐利。
平整的,圆圆的,不刮脸的。
那么可爱的一张脸,要像呵护花朵一样,让它婷婷开在那里,忍不住捏一把了,也一点印子都不能留下。
角丽谯脑子里天马行空,觉得自已有点脸热,好在夜色掩盖了一切。
“啊,我……,养的这只痋虫,有些娇气。”角丽谯如今编瞎话的能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笛飞声嘴角似乎有些翘起,但整张脸却没有什么笑意。
“你以前不喜欢娇气的虫子。不喜欢了,就让蛇通通吃掉。”
角丽谯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危险。干脆装傻充愣。“我喜不喜欢,也只有它能吃了单孤道的母痋,还能把那些植入的子痋都招出来灭了。
刚刚你不是试过了么?对了,痋虫出来时,你可有什么异样?”
角丽谯等不了女宅案后续事宜的收尾,第一时间便带着长生痋南下来寻笛飞声。
她第一次驱使长生痋,好在这个虫宝宝很给面子的将笛飞声的痋虫唤出,一口吞噬。
被取了虫子的笛飞声可能会变些性情?变得开朗些?她前一世似乎有所耳闻。
这一世方才有些实际的感触。
“并无异状。”笛飞声回答之后,两人又回到了沉默的夜色中。
“呀!有些雪花~”角丽谯惊奇说道。
隆冬季节,南方的雪是罕见的,往往只是夜里一时而过,无痕无迹,第二天起来的人们并不会发觉。
笛飞声这是和角丽谯相识的第七个寒冬了。她十三岁的时候因为一次他一次比武,无意间救了她,便跟在他身边。
她一直聪明伶俐,体贴。
甚至到如今,根本无需看他脸色,也会小心翼翼的找了个好借口回答他的刁钻问题。
她可能自已也不知道她的改变,已经是明显到根本无法掩盖。
她卸了昂贵的翡翠白玉簪子,只带了一个雕着莲花的木头簪子。
她之前最讨厌狗,却养了只黄狗。
她说,“我在南胤寻了好些极其稀罕的药材,对内力提升极有帮助,送你,这药我取了个名字叫春风扶槛露华浓。如何?”
不如何,药,就是药,还要取什么名字。
他想笑,但有一丝丝难以觉察的苦涩梗在喉头。
“我们若是不晚上赶些路,就是等着去笛家堡吃年夜饭了。”笛飞声说。
角丽谯闻言果然紧皱了眉头。嘟囔道。“那确实是得快点。“
“嗯,你先去休息。”
笛飞声的冷脸,在更寒冷的一丝丝雪花中,总算显得柔和了些。
他停下马,转过头目送她起身。
最大的不同是,雪落在她单薄的肩和头,却不再如那些年一样,沾染发丝和肩膀。
她的身体是温热的,内力汹涌的。那是扬州慢的内力在她身体里周而复始的护佑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后,她哪里哪里,都不同了。
…………
他二人先将莲花楼放在了金鸳盟刚刚造出时候的林中空地,给附近的李莲花留下讯息。
又一路骑马北上,半天的路程到了一处山脉,笛飞声便说,到了。
笛家堡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不亚于宫墙的高大堡墙仿佛一个巨大而坚固的牢笼。
他是奔逃了数天,才从群山中摸索出来。
角丽谯原本以为,笛飞声会带她秘密潜入这布局错综复杂的城堡,伺机动手。
却不料笛飞声简单粗暴的一掌劈开了大门,带着她径直闯入其中。
笛飞声一路如猛虎下山,手中大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他只管用蛮力打开任何通道,一路杀向核心区。
角丽谯看得出来,他在用杀戮来发泄自已曾经被囚禁,被控制的痛苦。
然而等他们破坏了最后一扇门,却发现这里除了那个呆坐在中央的堡主,此处已经空无一人。那些本应该在此练剑的少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