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店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在有些破旧的灯光下，坐在那个暖黄色的小店里，是很温馨的事情。
各色的菜肴在灯光里，粼光绰绰，带着蒸腾的热气，围在人堆里，像是一半平切的西瓜，红色瓜瓤里黑籽点缀，更显脆甜。
门外不远处有树的阴影，韩岁似乎是第一次这么看着一棵树，连绵着夜色，没有高低错落的楼房，和闪烁的霓虹光影，只有缓缓的月光，照着那树影昏暗，是它本就在夜里的样子。
门外几声犬吠，是乡下里独有的安眠夜曲，几声牵着一阵，又一股脑儿全消了去，夜色宁静，此般最有触感。
沉沉地坐着，脑袋里空空的，一身疲惫抽走了烦丝，丢进那房梁光线里，却也看不真切。
韩岁和柳浅浅正在思索着要如何回家，翠姨却一早就给她们做了安排。
“今晚你们俩就睡尹星那个屋，你去和星洋挤一挤。”
翠姨指点江山，尹星第一个跳起来不同意，倒不是不肯，但他那个屋...乱七八糟，面子总是要的，怕是要羞红了脸。
“那你就睡外面。”
翠姨夹了块红烧肉放进韩岁碗里，话说起来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底气，其实尹星他们去刨红薯时，她一早就把屋子都收拾了一遍，换了新的床单被褥。
“我们还是不麻烦了。”
柳浅浅拽了拽韩岁的衣角，乡野虽的确有种非凡的魅力，让人沉静，那些乱七八糟的古怪思索也都顺着脚跟流进了碎糯的泥土里，但夜总是孤独的，需要熟悉包裹，总不及家的温暖。
韩岁也并不准备在这里过夜，人总是矛盾的，那一次对抗，家虽然变了些模样，她想着逃离，却宗在一步步临行路上往回张望。
“这个点已经没去市里的车了，叫私家车大晚上的太不安全，先凑活一夜。”
刘翠给她们解释，夜里这个家少有这样的烟火人气，男孩子的胡闹，总需要点女孩子的温婉柔和，才显得相得益彰，偏偏翠姨也是个躁性子。
韩岁和柳浅浅对了下眼神，又一齐往外瞅了瞅那夜景，近日来种种，仿佛天上繁星成线，一幕幕重演，飘在繁繁夜色里，更觉些丝丝的恐怖与寒凉。
柳浅浅嘟了嘟嘴，表示虽然不情愿，但也已经默许，韩岁想着，此刻家里是如何光景，或许饭菜已经上桌，只等她来才算安稳。
那要是不回去，要怎么向家里说明。
“好吧。”
韩岁妥协了，掏出手机，熟悉的屏幕映出和乡野格格不入的微光，手指在屏幕间走动，却犹疑不知在哪点落停。
柳浅浅已经打了电话，三两句把事给了了，韩岁僵僵地坐着，手臂酸痛，扯着筋骨与犹疑对抗，迟迟按不下那拨通键。
柳浅浅瞅着，最近发生的事她都清楚，也了解韩岁此刻的境况，可现在也没办法，总得回个信，让大家都安心。
按下了，还没有接听，韩岁把手机握得紧紧的，较劲的手指斑白。
“快到家了吗？还是没来呢？我去接你。”
沈炆的声音，听着是在故作平静，却一连串说了许多，韩岁似乎能看见他的样子。
“那个...我在同学家里。”
韩岁还在组织语言，明明是最熟悉默契的两个人，犯起劲来却是这样难契，话说着一截一截，似乎那空隙里钻进了许多东西，遮着挡着不显露出真情实意。
“同学？不是柳浅浅吗？”沈炆明显语气变得有些焦急。
“不是...我们一起去了一个乡下的同学家里，现在没车，今晚...准备在这过夜。”
韩岁感觉沈炆沉默了很久，长到她塞进了一堆乱想，他在思索，韩岁猜他现在一定紧皱着眉头。
“给我地址，我现在出门去接你。”
沈炆虽然这几天一直在较着劲，但真的一天见不到韩岁，他倒比谁都还要着急，话说起来不容置疑，重重的从屏幕里落出来，砸得她喘不过气。
“小岁，要在同学家过夜是吗？有没有带换洗衣服？”
“冷不冷？有没有穿厚衣服？”
沈芋和韩立的声音一出来，韩岁有些绷不住了，有点想哭，眼睛酸涩，光影似乎也扭动起来，手死死地攥着拳头，强忍着，但眼泪还是有点不争气。
柳浅浅一直坐在韩岁旁边，见状忙把韩岁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怎么了？”
刘翠还不懂是怎么回事？以为韩岁是被家里数落了，伸手就把电话接了过来。
“不行，我去接她回来！”
恰巧听到沈炆那个拗着牛劲的语气。
“喂，我是她同学的家长，不就是在同学家过个夜吗？怎么还把人给凶哭了，要接明天来接！今天来了也不准走！”
挂断电话，“啪”的一声把手机放在桌上，周围四个人都给吓了一跳，尹星瞧着，不免一丝苦笑，倒是翠姨总有这样一股子牛气。
尹星把手机递过来，一条短信发过来，韩岁看了眼，是妈妈。
——别生你小舅的气，他最近被有些事吓到了，你好好玩，晚上穿厚一点，别冻感冒了。
韩岁看着，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掉，柳浅浅抱着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韩岁，往日相伴，韩岁总是扮演着姐姐的角色，理起事来思路清晰，有理有据，只觉她在便很安心。
现在这般，只像成熟的孩子也有脆弱的一面，只是从不轻易袒露。
尹星最不会哄女孩子，从前姐姐难过他只会站在旁边陪她，可现在，他把姐姐也弄丢了。
刘翠眼瞧着韩岁越哭越厉害，过去也抱了抱她们，但眼瞅着没什么用，就伸手把她们都拉了起来。
柳浅浅还一脸懵着，韩岁也被翠姨突然的举动干扰，止住了泪水，两行眼泪流过脸颊，在微寒的夜色里，更显得稚嫩。
“行了，哭一哭得了，翠姨这可不是悲伤的地方，去洗个热水澡，给你们找了干净衣服，待会让尹星带你们出去逛逛，今晚有村里的秋收夜会，你们去玩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