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我家。”
柳一鸣从柳新海手中接下油灯,小强背上背篓,二人行走在前边带路。
柳新海两手空空,显得颇为轻松。
他们并未回自已的家,而是径直将柳新海带到老族长家中。
柳新海再次打量了一番屋子,依旧布满灰尘,他原以为会像以前和黄大仙同住时那样突然变得一尘不染。
“你们俩就住在这儿吗?我下午刚来的时候,看见满屋子的灰层,还以为没人居住呢。”
“嘿嘿,这是俺们故意使出的吓唬别人的手段哩。就这么一间土屋,谁要敢霸占,俺们就扮鬼,吓跑他们。”
柳一鸣拿起棕树叶,欲将屋子里的灰尘清扫一番。
柳新海拦住他,说道:“算了,算了,也没必要打扫了。我这次回来,待的时间不会太久。我还有急事,计划今天晚上就走。你们俩,有什么打算?”
“既然海哥马上要离开,不嫌弃的话,可否,带上俺们俩?”柳一鸣充满信心,“俺们保证,绝不给您添麻烦。”
柳新海点点头,把缩在墙角的小强招呼过来。
三人在桌子旁坐下,柳新海从背篓里取出一些食物。
“我在山上就听到你俩肚子饿得咕噜作响,肯定饿坏了吧。坐下来,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我们稍后就出发。”
二人因长期食不果腹,营养不良,皆长成骨瘦如柴之态。
尤其是小强,半个脑袋的黄头发,已然分叉。
柳一鸣从外面打了半盆溪水,边吃白米饭团边喝水。
夏日的熟食难以久存,米饭团散发出一缕轻微的馊味,二人无暇顾及,吃得有滋有味。
柳一鸣问:“海哥,有什么急事,能跟我们讲讲吗?”
柳新海便把寻找妻儿、媳妇患病失踪的事情给他们讲了。
“此事,确是耽搁不得!”柳一鸣将饭团囫囵吞入腹中,小强学他样子,狼吞虎咽。
柳一鸣站起身,打了一个饱嗝:“俺们吃饱了。走吧,哥,我们出发。”
三人收拾行李出门。
柳新海朝老族长家望了一眼,一股熟悉又陌生之感自他心底涌起。
他转过头,离去。
或许,往后都不再回来了。
屋外星光熠熠,密林里乌鸦“呱呱”啼鸣。
小强拾起土疙瘩,将蹲在树梢上讨厌的乌鸦赶走。
柳新海问:“现在能和我说说柳大聪家里的事情了吧。”
三人在月光下缓慢前行,人影在地面上扭成三把弯弓。
柳一鸣掏出烟锅,往锅嘴里面塞进陈年的黑色玉米须,点燃,放进嘴里,砸吧一口,递给身旁的小强。
小强接过烟锅,猛地吸上一口,呛得连连咳嗽。
“事情嘛,要从民国十八年讲起。那一年,老天未降一滴雨,大地干旱无比,柳家庄又遭遇百年难遇的虫灾。柳大聪家那上千亩田地,收成近乎为零。才刚入夏,田地里的苗子便基本被虫子啃食得一干二净。那些虫子,出奇地诡异,来庄里扫荡一回,总是成群结队,黑压压一片,犹如天上飘着的乌云一般,仅凭人力根本驱赶不走。听高人所说,那些诡异的虫子是从省外飞来的,吃完一处,再吃下一处。所经之地,寸草不生.”
柳新海打断他:“嗯,有所耳闻,民国十八年,基本全国都遭了灾。那时候,我在小镇上做香烛生意,好多难民涌入小镇,林家人搭设粥棚给难民施粥......”
“到头来,好人没好报哟!”柳新海叹息道。
“好啦,好啦,言归正传。虽说柳大聪家粮食颗粒无收,但他家仍有余粮,还有诸多花不完的金银财宝。您瞧瞧,那年景,都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他却还紧紧捂着自已的钱袋子,一毛不拔。他这辈子就是被一个抠字给害了。有些老实巴交的村民不敢滋事,便携家带口逃往他处。有些胆大的庄民,就去堵他家大门,与他家对着干,最后甚至动起了刀枪。逼得柳大聪去各个山头拉拢了一些不三不四的土匪,这可真是引狼入室了。”
“怎么啦,是不是这些土匪最终倒戈将柳大聪全家给杀了?”柳新海忍不住问道。
“那倒没有。柳大聪请来土匪,杀了几个闹事的村民,其余人见斗不过,也都逃走了。柳家大鱼大肉地供养着这些土匪,土匪们便赖着不走了。这些土匪个个都精明得很,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那天,柳家庄来了一支十人的队伍。队伍里领头的长官人称老土。此人本是农民出身,自幼家境贫寒,从心底里仇视这些大财主。据说,被他砸窑成功的好几个大财主,都被活生生剥了皮,割下人头,挂在木头柱子上。男的被折磨致死,女的......,连小孩都不放过......”
“出事的那天,我和小强也在柳家大院,我们是从狗洞里爬出来的。”
“这不对啊,柳大聪家持枪者众多,怎会斗不过区区这十多人?”柳新海问。
“问题就出在这群土匪身上,有一个叫光头强的土匪头子……”
“咦?”
“怎么啦?”
“你刚提到光头强,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强,人呢?他好像没跟上来。”
“坏了!”柳一鸣一拍脑门,“俺大侄子犯病了。”
两人赶忙掉头,只见十米开外的地上,皎白的月光下,小强扭动着犹如泥鳅般的身体在泥地里翻来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