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新海缓缓回过头来,目光疑惑地望向陈半仙。
由于距离有点远,他刚刚并未听清陈半仙说了些什么。
陈半仙见状,提高了嗓门,扯着嗓子高声问道:“老夫突然想起来,你小子有没有常吃老夫上次所说的那些药草啊?”
这一次,柳新海终于听得清楚。
他这才恍然,陈半仙所问乃是上次算命时提醒他吃补药的事情。
可惜的是,柳新海压根就未将他的嘱咐放在心上,当天回家后便把这茬事忘得一干二净。
多年来,他总是频繁往返于高山,采摘用于制作香烛的原料,从来没吃过任何杂七杂八的补药。
他的身体好得出奇,连日常偶尔的风寒咳嗽都未曾出现过。
他认为自已身体健壮,无病无灾。
但他又不好直接拒绝了陈半仙的一番好意,随即高声回道:“多谢大仙挂念,小子一直不敢忘记您老的嘱咐,补药当作饭食,经常吃着呢。”
陈半仙听后,点点头,转身返回林家。
回到厢房,他小心翼翼地将香烛拿了出来,整齐地摆放在供桌上。
拿空香烛后,在竹篮底下,赫然躺着两根小黄鱼。
陈半仙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臭小子,真是的!”
可转念一想,刚刚在香烛店里的卦象......
或许柳新海散尽钱财,也不是啥坏事,说不定日后还能保他一家人的性命。
打理林家大院的是一个姓刘的管家,他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白净得如同羊脂玉,长着一双倒鹰沟眼,眼神犀利得如同尖锐的匕首。
除了林家主人,基本上没人敢和他对视。
林家初建时,乱哄哄的一片,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没有秩序,整个大院就像一锅毫无头绪的大杂烩。
刘管家施展雷霆手段,不出一月的工夫,林家大院就变得井井有条。
陈半仙被安排住在粮仓旁的一间狭小厢房里。
隔壁的隔壁,住着林建东的老婆——三少奶奶。
前几年,三少奶奶和林建东生下了一个名叫玲儿的女儿。
可惜他们并未育有儿子。
林建东去世后,三少奶奶在林家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
这孤儿寡母的也只能居住在一处偏僻的厢房里。
在衣食方面,林家倒是未曾亏待过她们。
林家还特意安排了一个机灵的丫环伺候她俩。
玲儿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却不能和哥哥弟弟们一起去听马先生讲课。
玲儿有时会跑到马先生讲课的地方,悄悄躲在窗户下偷听。
母亲不教她识文断字,她也根本听不懂马先生讲的那些深奥的课程。
陈半仙独自居住,有专门的下人为他送饭。
只有遇到立宅、动土这种大事时,他才有事情可干。
平时,他就悠然自得地喝喝茶,安安静静地看看书。
每次等丫环送来饭菜,玲儿总是用心挑出一些肉食,悄悄送给陈半仙。
陈半仙则将从柳家买来的香烛交给她,让她带回家。
陈半仙将她视作自已的孙女,极具耐心地教她识字儿。
不过,陈半仙的家里摆满的都是些有关风水和医术的典籍。
玲儿出人意料地对这些书本萌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陈半仙再度前往柳新海的香烛店时,顺便带上了玲儿。
当下局势纷杂混乱。
店里的生意愈发变得惨淡。
柳新海担心柳计寒的安危,没有让他再去路途遥远的学堂求学,只得让他搭把手,帮忙照看店铺。
柳计寒有着一米七八的个头,他安静地坐在摊子里的一把陈旧木椅上,露出一个脑袋,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手中的书本。
陈半仙和玲儿缓缓走进香烛店,陈半仙面带微笑对柳计寒说道:“嗨,小娃子,就你一个,你爹娘忙着呢?”
玲儿这是第一次来香烛店,她怯生生地躲在陈半仙身后,不好意思抬眼看柳计寒。
柳计寒看书看得入了迷,见店里来人,仰头望去,来人是陈半仙和一个女孩。
他看到陈半仙身后全身锦袍、挽起发髻的姑娘正探头探脑往里面瞧。
柳计寒和陈半仙有过两次碰面。
他应了一声,赶忙放下手中的书,快步小跑着去院子里叫爸妈。
很快,柳新海从院里匆匆走出,双手沾满了香泥。
“大仙,您老来啦!”柳新海满脸堆笑说道。
“嗯,今天,还是照旧。”陈半仙回道。
柳新海瞥见陈半仙身后的玲儿,热情地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将篮子提上前来。
玲儿迟疑着缓缓移步走到摊子前。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柳计寒看。
柳计寒也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脸。
柳计寒天生一张端正的国字脸,面庞方正白皙,身材高挑修长。
玲儿发现他在看自已,脸上瞬间泛起了红晕。
她将竹篮交给柳新海后,又害羞地退回到陈半仙身后。
陈半仙乐呵呵地笑着说:“莫见怪,她是三少奶奶家的独生女儿,名叫林玲儿,平时不太爱出门,惧怕见生人,害羞得很哩。”
“哦,玲儿,好秀气的名字。”柳新海指着柳计寒介绍道:“这是犬子,柳计寒。”
柳计寒生得俊朗洒脱,可能是遗传了李龙凤的强大基因。
如果能继续读书,将来当个教书先生之类的,不但能轻松娶上媳妇,更能让柳新海引以为傲。
“柳计寒!”玲儿小声嘟囔,“原来他叫柳计寒。这人的名字怪怪的,没有自已的好听。”
这是第一次,她深刻地记住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柳新海往香烛堆里拿出五把香和十根蜡烛装进竹篮,像变戏法般将两根小黄鱼藏到竹篮底部。
装好后,他又示意玲儿走上前来,将竹篮交到她手中。
柳新海微微屈身向前,向陈半仙恭敬作了一揖,满怀期待地问道:“大仙,上次说起的孩子拜师的事,依您老来看,这事能否有成?”
陈半仙照例从钱袋里掏出四十铜子放到桌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嘿嘿,那自然是能成的,你小子出两根小黄鱼,哪有不成的道理……”
“拜师的事,老夫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今天,就让计寒娃儿跟老夫走,去林家拜师......”
“在林家上学,吃也在林家。只是这...住嘛,还是得回来。你看,怎么样?”
“太好了!”柳新海连连点头应和,激动得差点就要给陈半仙跪下。
“多谢,大仙了!”柳新海抱拳施礼,真诚道谢。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柳计寒,说道:“你小子,还呆愣着干什么呀,赶紧去收拾东西啊。”
柳计寒赶忙起身,快步走向自已的房间,不多时,便收拾好了包袱。
柳新海来到院子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李龙凤:“凤妹,成了。咱们娃儿拜马先生为师的事情,成啦。”
李龙凤听后,也是十分开心,当即放下手中忙碌的活计,一同为柳计寒送行。
这情形,仿佛柳计寒要出远门,长久别离一般。
一行人沿着林家高高的围墙徐徐走着,很快来到了林家大院门口,众人纷纷止步。
陈半仙摆摆手说道:“行啦行啦,又不是啥生离死别的,今天晚上娃儿拜完师,还得回去,你们小两口就到此为止吧。”
林家看门的庄丁可不会轻易放柳新海夫妇进入。
即使是柳计寒想要进去,庄丁也需先通报给刘管家,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陈半仙向看门的庄丁说明来意。
......
未过多久,庄丁返回,说道:“陈爷,刘爷同意了,你们进去吧。”
柳计寒跟着陈半仙走进林家大院。
他这个尚未成年的毛孩子,并未引起林家众人过多的关注。
一座宽敞的大院子呈现在他眼里,让他感到无比震撼。
陈半仙猜测柳新海又在竹篮里藏了钱财,伸出手,从竹篮底部摸出两根小黄鱼,将竹篮里的香烛交给玲儿,让她先回了家。
他领着柳计寒往自已的厢房里走。
路上,他们看见刘管家正在训斥庄丁。
“刘爷,谢谢您让这...柳家小娃子...进林家来。”陈半仙抱拳施礼,打招呼说道。
刘管家向他们看去,眼里射出一道阴翳的光芒。他并未回礼,只是微微点头。
陈半仙所住的厢房外面并未上闩。
他推开门,两人先后进入屋内。
陈半仙伸手往放小黄鱼的木格子里一探.....
哪知,他先前放置到木格子里的两根小黄鱼,早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