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隍上任，狐妖复仇

故事还要从我们陈家的老祖宗开始说起。

我们陈家的老祖宗叫陈卓，是乾隆十五年的贡生（科举时代，挑选府、州、县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称为贡生）。

当年他上京参加乡试的路上，偶遇一名名为李径的书生，这李径颇有文采，和陈卓一见如故，于是便决定结伴上京。

一路上他们相谈甚欢，但陈卓还是发现李径身上有些古怪的地方。

李径的脸色一直苍白，大白天也喜欢撑伞赶路，平日里吃饭也只是端着饭碗在鼻子前闻一闻，三四天下来竟不曾吃一口饭。

陈卓实在觉得古怪，便忍不住询问李径，没想到那李径竟然跪地嚎啕大哭：

“陈兄，你我二人虽然相识不久，但也算是半个知己，不瞒你说，其实我是一只吊死鬼，之所以不远千里进京，只是为了报仇雪恨。”

原来，李径曾是开封的秀才，颇有些才学，本该和陈卓一样被选为贡生，可京城的督学董历却收受李径同乡的贿赂，害得李径落榜，李径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李径死后，胸中怨气难消，于是便化作鬼魂，想要进京复仇。可京城地远，光凭李径一只小鬼，恐怕还没飘出几里地就会魂飞魄散，正巧此时陈卓路过，李径便依附在雨伞之上，一路迷惑陈卓，让陈卓带着他去京城。

说完了来龙去脉，李径还恳求陈卓不要丢下他，希望陈卓能带他进京城。

这时陈卓却犯了难，因为害死李径的督学董历，正是陈卓的恩师。

如果他帮了李径，便是害了自己的恩师董历；可如果他帮了恩师，心中有愧，也枉读圣贤书。

见陈卓为难，李径改口，只需要陈卓带他进京城即可，至于之后发生什么事情，就和陈卓没关系了。

陈卓还想拒绝，不料李径突然变得青面獠牙，威胁陈卓：你若是袒护董历，不让我报仇，我便让你也倒霉！

无奈之下，陈卓只能带着李径的魂魄进京。

京城乃是皇家之地，城门口有门神坐镇，寻常小鬼根本入不得。但李径有办法。陈卓按照李径所说，夹着雨伞跟着送葬归来的队伍进城，借着抬棺匠们身上的阴气掩盖李径，果然蒙混过关。

李径进了城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陈卓刚在客栈落脚没多久，便听说恩师董历家出事。陈卓知道是李径过去闹事了，赶紧前去查看情况。才到恩师董历家门口，便听到院内一片哭喊声，走进院子一看，瞧见恩师董历那十九岁的儿子发了疯似的挥刀砍人，而且他只盯着董历砍，倒也不伤其他人。

陈卓无法坐视不管，赶紧拦住恩师的儿子，那小子嘴里果然吐出李径的声音：“陈兄，董老贼虽然是你的恩师，但咱们俩也有结义之情，冤有头债有主，我只砍了董老贼便走，难道你要偏袒他不成？！”

陈卓好生安慰：“李兄，虽然我恩师做得不对，但你毕竟是自己上吊而死，若是这样也要以命抵命，未免太霸道了些，早知你要杀人，我宁愿被你害死在半路上，也绝对不会带你来京城！”

李径听后，稍稍冷静下来。陈卓怎么说也算有恩于他，况且他要是真杀了董历，自己下了地狱恐怕也要受刑。于是李径转念一想，狞声笑道：“陈兄言之有理，我虽不能杀人，但也不会轻易放过董历一家。若想要让我饶了董家人，除非让董家人把这些年收受的贿赂全都吐出来！”

董历本来就被李径吓得不轻，再加上李径此时还附身在他唯一的儿子身上，于是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把家里那些古董花瓶全给砸了、名家字画全给烧了，就连金银财宝，也全都拿到门外送给百姓。

如此一来，李径心满意足，指着董历说道：

“看在恩人的面子上，这次我便放过你这老贼一马！”

说罢，李径飘然而去，董家这才恢复正常。

此事之后，过了几十年，陈卓辞去官位，衣锦还乡。返乡的当天晚上，陈卓便在梦中遇见李径。

多年过去，李径此时竟然身着阴间官服，器宇轩昂，还有十几个阴兵给他开道。原来李径当年听了陈卓的劝，没有杀董历，而是败光董历的家财，反倒是功德一件，到地府之后便被加封成游神，多年下来累积功德，如今已经要成为陈卓家乡的城隍爷了。

只是陈卓家乡的城隍庙，被一只狐妖霸占已经二十年了，一直受到香火供奉，实力强劲，所以李径这次赴任，已经选调三千阴兵，今晚便要与狐妖大战，李径担心伤及无辜，于是才托梦给陈卓。

陈卓醒后，牢记李径梦中所托，当天便将村民转移。等到夜里三更天，村子里果然传出了阴兵的喊杀声与狐狸的惨叫声，声音一直持续到五更天才消失。天亮之后，陈卓回村查看，便见遍地狐狸尸体，其中最大的一只狐狸体型竟与黄牛相近，身后有六条尾巴，显然是个道行不浅的狐妖。

陈卓回村的同时，村里来了一群背着石碑的道士，原来李径初当城隍，为了能受百姓香火，所以为民除害的同时，也需要有人帮忙宣传他的事迹，便也托梦给这些道士，令他们前来立碑。于是便由陈卓提笔，道士刻字，将李径杀狐妖的故事刻成碑，立在城隍庙内。

此事之后，村子多年风调雨顺，城隍庙也香火不断。而陈卓作为城隍爷李径的恩人，一直受到鬼神庇护，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一直是家庭和睦，全家人身体健康。

一眨眼，两百年的光景过去，来到了我爸这一代。

关于老祖宗陈卓和城隍爷李径的故事，就连我爸也只是听爷爷当睡前故事般说起，百年过去，城隍庙的香火大不如从前，要不是我爸还遵从着传统，时常过去打扫，只怕城隍庙门前的杂草都长两米高了。

至于城隍爷是否还庇护着我们家，我爸只当个笑话，因为我们家近些年越发落魄，也不见城隍爷显灵，又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城隍爷认为当年的恩已经两清了吧。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我出生的那一年。

我妈怀胎九月的时候，夜里总是做噩梦，梦到有一只浑身是血的六尾狐妖来找她索命。在梦里，狐妖会残忍地剖开她的肚子，把腹中的婴儿抓出来吃掉，还阴测测地说什么“百年前你们陈家让我身死道消，百年后我要让你们陈家断子绝孙”之类的话。

起初我爸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我妈的脸色日渐苍白，他才觉得不对劲，便带着我妈去附近的道观请神解惑。

道观名为“南山观”，正是百年前与我们陈家老祖宗一起给李径刻碑的道观。

道观的老道士见了我妈，掐指一算，便暗道不好。

原来是百年前那只被李径斩杀的六尾狐妖，在魂飞魄散之前藏了一条尾巴，借此还魂，之后躲在深山里足足修炼了两百年，又修了道行，回来复仇来了！

我爸妈听后，吓得不轻，忙问老道士该如何解决。

南山观的老道士也算仗义，说他们也是当年诛妖的参与者，理应与我们陈家相互扶持，便让我爸妈回家收拾东西，搬到南山观去住，由他们护持，等到孩子出生了，就能安然无恙。

然而，我爸妈回家收拾东西，第二天回到南山观时，却发现南山观的道士们竟然全都惨死在观内！

他们身上全都是被狐狸抓咬的痕迹，缺胳膊少腿的全都死无全尸，有的甚至脖子都快被啃没了，场面无比血腥吓人。

更恐怖的是，观内的墙壁上还用鲜血写着数不清的“死”和“仇”字。

这下我爸妈不信也不行了，着急忙慌地回村喊人，村里的人到了以后，全都被吓得脸色苍白，普通人根本不敢上前处理尸体，最后还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挑了几个八字硬的年轻人，替道士们收尸的。

而我爸妈回到家以后，坐立不安，我妈更是不敢睡觉，生怕梦中狐妖会再找上门来。

我爷爷也四处求人，只可惜山村偏僻，南山观已经是附近公认最灵的道观了，可里面的道士却被狐妖在一夜间屠戮干净，就算附近小有本领的阴阳先生、神婆，都不敢再管我家的事儿。

我妈就这么连熬了两天不敢睡，等到第三天实在没扛住，闭着眼坐着就睡着了。

梦里，她又见到了六尾妖狐，这次狐妖身边还跟着几个脸色惨白的人，正是前几日想要救我们一家的道士！

狐妖声音阴冷地说道：“当年坏我好事者，如今一个都逃不掉！”

正在我妈惊恐万分之时，她的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怒喝：“大胆妖孽，还敢作恶，快滚！”

原本凶残的狐妖听到这声音，吓得瞬间消失不见。

只见梦里的混沌当中，缓缓现出一道身穿阴官长袍的长须老者，老者喃喃自语：“当年我斩杀狐妖，没想到漏了一条狐狸尾巴，两百年后竟酿成此劫。”

我妈顿时猜到，此人便是城隍爷李径，她连忙哀声请求，希望李径看在陈家老祖宗的面子上出手斩妖，保全她腹中孩子的性命。

可李径只是摇头叹气：“我任期已满，元神早入轮回，如今此地城隍之位又是空缺，怕是没人能帮得了你们。”

就在我妈绝望之际，李径忽然又道：“那狐妖惧我，如活人惧恶鬼，但凡听到我的声音，都避之不及。你醒来之后，去把城隍庙外当年立的碑挖出来带回家中，兴许能震慑狐妖。”

我妈问道：“那若是狐妖还是不惧呢？”

李径若有所思，指着她的肚子说道：“陈家百年气运，皆汇此子之身，他命不该绝于腹中，如今我虽算不出原因，但他肯定能化险为夷。”

说罢，李径的身影也烟消云散，而我妈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喊我爸去把城隍庙门口的石碑给挖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