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引子
四四方方的小院内,花瓣纷纷洒洒,落英飞舞。屋内却是纯白一片,挂满了白布,来来往往的仆役全部身穿素衣,各自忙碌。
祠堂内,焚香袅袅,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跪在地上,面前的是他家中长者的牌位。少年如玉的面容带着许些忧愁,面色也有些不自然的苍白和憔悴,背脊却是挺直的。
府上的徐管家站在他的身旁,劝道:“少爷,你无需自责,地上凉,还是快快起来吧。”
白止似是没有听见,一动未动。
“少爷,节哀。老爷在天之灵,定不会怪你的。”徐管家神情悲切,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家少爷心中的苦痛。
白家几代行医,尤其到了白褚这一代更是将白氏医术发扬光大,怎料世事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取了他的性命。
白止是白褚唯一的儿子,志学少年,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早些年间未学医术。后来不知何故,突然变了性子,主动求医,勤学好问,可惜没过多久,学医未果,等来的却是自家父亲因病去世。
医者难自医,白止竭尽全力,苦钻医术,也未能找到治疗的方子。此刻跪在长者牌位前,既是愧疚于父亲,也是对自已的惩罚。
好在白褚虽宠爱白止,没有强求他学医,但在医术传承上极有分寸。医术鼎盛时期,他收了三名弟子。大弟子名为纪禾,天赋异禀,学医得心应手。二弟子和小弟子是顾家两兄弟,出自平常人家,虽天赋不高,却非常勤勉奋发。
三人从小便拜入白褚门下,跟着他治病救人,算是继承了他的衣钵。如今师父逝世,今天又是下葬的日子,几人都去大厅上了香。
“吱呀”一声,祠堂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身玄衣走了进来。
徐管家见到来人,福了个礼,“顾小公子。”
顾灼扶起他,“徐管家,不必多礼。”他看了一眼白止,“小少爷还是如此不吃不喝吗?”
“是啊,顾小公子劝劝他吧。继续这样,我真的担心少爷的身体撑不住……”徐管家抹了抹泪水,他是看着白止长大的,现在这般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心里真真难受的紧。
顾灼叹了口气,“我试试吧。”
徐管家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白止,关上门,走了出去,给两人留下交谈的时间。
白止和顾灼年纪相仿,一个肆意风发,一个温文尔雅,实在没什么共通点,两人相遇相知后,却成了好友。饶是白褚,也没想到一向对旁人不甚在乎的白止,会与顾灼交好。
“你这又是何必呢?”顾灼长吁了一口气,“我知你气自已对师父的疾病丝毫没有办法,可师父他老人家都无可奈何,你又何须责怪自已?”
白止恍若未闻,没有任何反应。
“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如何将白家,将医术传承下去,跪在这能起什么作用呢?”顾灼有些苦口婆心,如若还是听不进去,他也没有办法了。
“我爹他……他不需要我传承……”许是许久没说过话了,白止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干涩沙哑。
顾灼一怔,不知是因他突然开口亦或是他开口说的这句话愣住。
“你方才有句话是对的,跪在这确实没什么用。”白止神情悲戚,目光无神,“今日他下葬,尽管无颜见他,但总归得送送……”
“砰”,炮竹声起,顾灼见送葬时辰已到,也没来得及问那话是什么意思,只得匆匆走了出去。
奠仪完毕,各方赠送的赙仪已然宣读,柩车出动。大街上零零散散挂了些白布,各家各户紧闭着门,像是无声地在为这位仁心仁术的医者送行。
丧祝执功布行于柩车之前,面目凶恶的“方相”在柩车前驱鬼开道,明旌、灵牌,柩车由舆夫抬着紧随在后。柩车后是白止及众亲友、宾客,按“五服”之轻重顺序排列,无服之亲戚在后,宾客又在其后,一路哀哭来到墓地。接着,舆夫将柩放在席上,明旌覆盖在柩上,白止与亲友各就其位,恸哭不止。等下棺之后,再拜稽颡,极尽哀思。
白止安安静静地跪在一旁,一直低着头,任泪水布满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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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以后,有这样一个故事在民间流传:一代医学世家白家一夜没落,家主因病离世,唯一的儿子遣散了所有下人,自已不知所踪。许多人听到后,无不为此惋惜,感慨白家医术后继者寥寥无几。因此,白家家主收的几个徒弟在后来的一段时间深受皇宫贵族们的追捧,也为人们所尊敬。
漓阳城内,谢家茶馆里人声鼎沸,热热闹闹。说书的先生突然停了下来,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打开面前的折扇,“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底下的人唏嘘不已,意犹未尽,便自发地谈论起来。
“你说,这白家公子自已一个人去哪了?不是说白公子和慕家那位小姐结了亲吗?”
“去哪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听说慕家那位小姐在白家老爷子去世前就染了怪病没了,而且啊,白家老爷在世时,那个白家公子还是一个纨绔性子,根本没有学过白家的医术。”
“那白老家主也不管管?
“这不老家主收了徒弟嘛,据说那个大徒弟就得了真传,连宫里都想招他哩!”
………………
二楼,一位清秀俊朗的公子饶有兴致地听着这故事,仿佛意犹未尽。他身着墨绿色的衣袍,服上绣着复杂美丽的灰绿滚边图纹,与他头上的那简易的竹簪相呼应,原本松垮的发丝亦被那竹簪挽一半,其余的发丝垂直肩膀处直至腰间,腰间挂着一块剔透晶莹的玉佩,再无多余点缀,低调奢华。
季瑜端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他对身边的随从说道:“你去查一下白家,尤其是白氏医术。”
站在他身边的随从低了低头,赶忙回了声“是”。
“对了,别告诉那老家伙。”季瑜笑着补充道,“不然,你知道后果……”
随从紧了紧手,冷汗涔涔,他惹不起这位小公子,低头连连称“是”。
桌上热茶已经慢慢冷却,纪瑜的好奇心却愈发旺盛,白氏医术吗?总觉得会有点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