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先穿越
燕云听到一阵破风声从她耳边划过。
她不太确定,这是不是灵魂在奈何桥边的回光返照。
巨大的痛苦在车祸的那一瞬间袭来,却在失去意识之后也全都消散了。
燕云意识到自已其实已经死了。
但是人死之后,还会听到声音吗?
燕云疑惑。
她听见破风声,马蹄声,哭喊声,声声震心。
燕云的意识慢慢回笼,忽然发出一阵哭声。
来自她的哭声。
襁褓被揭开,那些迷幻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燕云在自已的哭声里,听到了另一道声音,“太子殿下……小公主她又哭了,这样下去肯定会吸引敌军的,咱们就听周将军的,就此别过吧。”
“孤不允许!阿乐要和孤一起走。”
“太子殿下,眼前当以您的安危为重,殿下三思!”
“殿下三思!”
“殿下,咱们快走吧!”
周围的声音熙熙攘攘,吵得燕云头疼,但她现在好像只是个孩子……一个只会哭闹的孩子,所以她对于这种情况最原始的反应就是……
哭得更大声了。
但是众人并没有关注到这位公主的情绪,因为燕云的声音被襁褓给死死盖住了。
这位抱着她的人怕不是要把她给憋死。
燕云为了自已能活下去,只能闭嘴。
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她细细地喘息,同时聚精会神地听外面的情况。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燕云记得这位好像就是抱着她的这位所说的周将军。
“太子殿下,臣知您心系公主,不若这样,您带着孙太傅他们往东去,我带兵保护公主往西,先行分开,待脱离险境,再将会和之事徐徐图之。”
“周将军妙计!”
“太子殿下,此举确实可救社稷。”
“……”
外面的众人又开始劝说起来了,燕云听完全程,只有六个点要说:“……”
她已经反应过来了,自已这哪是在奈何桥边啊,自已这分明是穿越了,而且现在身份也不简单,还是个公主。
但是好像是个亡国公主。
她对面应该是个亡国太子。
燕云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这种时候这群人肯定是要报太子而弃公主的。
而她就是那个不幸的公主啊。
“好!”外面忽然传了一道稚嫩的喝声,燕云听到那便宜小孩说,“既如此,便听将军号令。”
燕云:“……”
哥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燕云猜想现在她应该是和小孩哥分开了。
但是那边带的人明显没有燕云的多。
敌军看到如此泾渭分明的两个队伍,想也知道第一个该追谁。
周将军他们就带着燕云急行军行了三天。
如果燕云还是前世的燕云,这种三天越野拉练对于她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但是她现在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还生在卫生条件极差的古代。
对了,还有一个对她虎视眈眈,随时想残害她的的“保姆”。
燕云在和太子分别的第一晚其实就察觉到抱着她的这位美妇人对她的恶意了。
美妇人是极美的,燕云还记得自已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对方在月光下,额头的花钿绽开,肤如凝脂,百媚千娇。
就是如果看她的眼神不那么阴森森的话,燕云想来会对她有很好的印象。
但是这位妃夫人已经不止一次尝试过杀她了,如果不是燕云每次都及时地放声大哭,想来已经在她手下死了千百次了。
真要命啊。
看来之前自已刚来时感觉对方想把自已憋死这事应该不是意外。
又或者说,那位真正的阿乐公主其实已经被妃夫人给闷死了,燕云是真的“魂穿而来”?
可能吧。
燕云漫无目的地想。
小孩形态的她一天天在路上吃不好睡不好,还是时刻提防这位蛇蝎心肠的美人冷不丁地给自已掐死。
说实话,她感觉自已有点精神衰弱。
好在那位周将军貌似真的有两把刷子,燕云昨天在车厢后面听到他对妃夫人说敌军已经被甩掉了,接下来可以好好修正一下了。
燕云还没来得及放松,接着又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
她的身体是小孩,但是灵魂是大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
燕云一瞬间只觉得贵圈真乱。
等周将军和妃夫人完事之后,燕云因为太困,想着这对野鸳鸯颠鸾倒凤之后应该会消停一下,她好久没睡觉了,便闭了眼,沉沉睡去。
燕云睡去,妃夫人倒在周将军怀里,手上的指甲红艳艳的,是在宫中的时候,那位皇后给她做的染色甲。
据说是什么美甲。
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可惜就是太好了,所以才会这么惨。
妃夫人的眼神从指甲上移开,慢慢挪到自已身边的男人脸上。
好几日日未曾打理的胡须冒出了青茬,眼神赤红,不知道是急行军累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妃夫人红艳艳的指甲爬上男人的肩,香汗淋漓地靠在他怀中,懒散地开口,“周将军啊,后面那位,可怎么办啊?”
周将军拧眉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后面那位指的是谁。
长乐公主。
“自然是带回去,殿下说了,我们要带公主与他会合。”
“会和?哈哈哈哈……”妃夫人忽然笑起来,她一开始还压着气,只是到后面好像实在忍不住了,声音越来越大了。
周平捂住她的嘴,警告她:“外面还有很多弟兄!”
妃夫人觉得他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极为好笑,但到底懂得些分寸,收敛了笑意,却一下子冷不丁地指出,“将军往南边去,哪里还有什么和殿下会和的心思啊。”
“你……!”
“我们走了三日,你带着这数万大军,后方没有辎重,前方就是天沙地这样的荒漠,一路上我虽没有下过马车,但是究竟跑死了几匹马,我还是知道的。”
周平看她的眼神忽然就冷了下来。
妃夫人还在自顾自地说道:“没有粮草的大军,怎么可能走这么快呢?”
周平松开抱着妃夫人的手,让她继续说,“让我看看,南边……青平的那位中兴之帝?还是忽然冒出来的那位前朝后裔?”
周平拔刀,长刀还沾染着不知谁的血,离妃夫人的脖子不过分寸。
这位漂亮的女人却犹如一朵危险的玫瑰,不但不闪不避,反而笑语盈盈。
“将军不必如此,我不过一介女流,将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妃夫人忽然道,“只是将军若要投诚……长乐公主必然是不能留的。”
“说说看。”
周平军伍出身,战场上确实有勇有谋,本事卓绝,可这朝堂上的诡谲风云,他的手段确实不够瞧。
“将军还没告诉我,你这投诚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周平的刀还没放下来,他沉吟许久,才道:“楚。”
“楚?”妃夫人的笑容更明朗了,“那位可不是个大度的,将军带着老东家去投诚?可知一臣不仕二主?”
周平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那你有何高见?”
“高见?”妃夫人轻笑,“算不得高见,不过一点妇人之仁,毕竟,皇后娘娘对我还算不错,我可不想咱们的小公主被那位拿去祭旗。”
“哦?”
“距离到达天沙地还有三日行程吧。”
周平握着刀的手微微泛白,对方虽然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这女人,比他想得复杂。
“确实。”
“明日我会假意带着公主走丢,等回来的时候,我会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戏,哭我办事不力,让公主被野狼叼了去,到时还请将军手下留情,莫判我一场死罪。”
周平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眼神中透着哀怜,脖子细白,一看就是在宫中保养得极好的皇公贵族,只是……
“你要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你帮了我,你要什么?
妃夫人的脸上绽出一抹笑容,让周平一瞬间都有些晃神。
“我想要……将军娶我,可好?”
*
燕云又是被风声呼呼吹给吹醒的,昨晚睡了安稳一觉,一早上起来又不知道有了什么动静。
“你们二人去那边,你去那里,你去那儿,若是找不到公主的信物,将军说过,会通通让你们陪葬!”
“是!”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燕云被捂在襁褓里,照例什么都看不到。
她只听出了妃夫人的声音,对方好像在找什么,还抱着她一直跑。
燕云小心翼翼,不敢让对方察觉到她醒了,生怕又要把她掐死。
妃夫人找到了约定的地点,学了几声鸟叫,丛林中忽然有了几下动静,瞬间多出几个黑衣人。
“周平已叛,公主在此,你们且将公主先带回苗疆,五组的人是否已经接应上太子殿下。”
“回都督,太子殿下已平安,请都督放心。”
“好,我时间不多,怕周平请疑心,你们带上公主先走。”
躺在襁褓里的燕云:诶不是?
“都督,南边局势混乱,都督何故以身涉险,不若和我们一同离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南边局势混乱,我才可深入其中,为皇后娘娘报仇。”妃夫人的声音忽然坚定,“诸位先回吧,自有再见之日。”
燕云听到草木折断的声音越来越远,想来妃夫人已经离开了。
她又被黑衣人抱着跑,开启了自已的逃亡生涯。
逃亡,燕云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逃亡,不知道是不是前世不干净的事做多了,所以今生迎来了这样一个天崩开局。
这群黑衣人和之前的大军又不是一个量级,军队行动缓慢,人多嘈杂,经常吵得燕云神经衰弱。
但是这群人不知是不是她常看的武侠小说里说的那些轻功高手,个个走起路来无声无息,飞檐走壁更是不在话下,燕云下定决心,等自已再大一点也要学这个。
苗疆的轻功五人组已经连着走了三日,今天也是该找个客栈休整休整了。
靠近梁朝国都的郊外,流亡逃窜的人来来往往,这种地方,自然是最适合下榻的。
五人组决定在此休息一天,明日接着赶路。
流火去开了一间房,给公主洗了个澡后,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
燕云装睡,被她放在大床上,偷偷听她们讲话。
“长老几日前给我传了信,让我们全速赶到越地边境,到时会在那里接应我们。”流火道。
“越地?那也太远了吧?”流木嘀咕道,“这次事发这么突然,圣女忽然失去的联系,要不是都督未雨绸缪,咱们说不定都不能接回公主呢。”
“正是因为如此,长老想着苗地估计已经不安全了,才让我们带着公主前往越地。”
“那太子那边呢?”流金说。
“太子殿下已经被山庄的人接走,五组的人没赶上,但好在是安全了。”
“山庄那边的人?把咱们截胡了?”流木继续咋咋呼呼,“不是吧?五组的人这么没用?”
燕云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心想自已这到底是风云朝堂还是热血江湖,怎么这么复杂。
她决定继续听下去。
“这不重要。”流火道,“重要的是,我们要把公主安全带回去。”
“今日我和流木值守上半夜,你们三个守下半夜,明白吗?”
“明白。”
夜色迷蒙,流火总觉得今日不安。
她抓过窗边爬过的小虫子,静悄悄地把它碾死,才觉得心气顺畅了些。
不要太心焦了,说不定只是一点错觉。
流火对自已说。
唰!
长剑铮鸣,流火身形一避,她原本所站的窗棂前,蓦地多出一道剑痕。
来者玉面白冠,长剑之上,刻着太极图。
流火轻轻握住自已的长鞭,意外道:“逍遥山庄?”
“逍遥大弟子霍启,承蒙关照。”
流火绑在腰间的鞭子已经抽出,她虚空一甩,破空声阵阵。
“山庄何意?自相残杀?”
“山庄无意,只为清理门户。”
说罢,长剑袭来。
“你……!”流火本就只为拖延时间,刚才放出的毒虫已经向流土而去,只是没想到霍启这般急不可耐,想也不想的痛下杀手。
长剑剑气与鞭子的破空声混合在一起,别说客栈里那些本就胆战心惊的其他人了,连燕云这种深睡梦中的小孩都被吵醒了。
流水抱着她,吩咐流金和流木一起走。
燕云:啊嘞?又开始了?
是的,逃亡又开始了。
但是这次……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顺利了。
燕云能感受到陪在她身边的流金和流木一个个消失,好像都去对付后面那个人来。
身边的环境越来越荒凉,满月明亮,照到郊外瘆人的树木。
就连流水姐姐,都慢慢体力不支,最终停了下来。
“你……在房间里下了药?”流水现在可算是反应过来了,她软着腿,质问霍启。
“并不是哦。”霍启笑道,“你们的吃食里我早就下了药了,苗疆毒手……真可惜,居然没有认出来。”
流水感受到喉咙里有些腥甜,心知毒物都压不住了。
霍启还在继续:“本来想着明早来给你们收尸的,只是想着,怎么说也是苗疆五毒,从此之后便没有了,多少有些可惜,想来见识一下……想不到,不过尔尔罢了。”
对方擒着长剑,上面的太极标志太过明显,流水死前还是不甘,“为何?你为何……”
“为何要杀你们?”霍启替她把话说完,而后扶着长剑,似有些无奈,“你怎么和你那位姐姐问了一样的问题啊?”
“杀人?”霍启的眼神看过来,流水感受到了他眼中的冰冷,她心道不妙,“还需要理由吗?”
长剑飞来的刹那,流水一个翻身,将燕云护在身下,身上的毒物也终于不再被她压制,蛇蝎毒虫,全都冒了出来,齐刷刷朝霍启涌去。
苗疆五毒有五人,外人皆知这五人用毒运毒的本事已臻化境,一人可抵一将。
殊不知只有他们五个汇聚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霍启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些虫子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这是将死之人的挣扎罢了,只是他长剑挥舞,却发现这些毒物越来越多。
苗疆五毒,以身养毒,你绝对不能……被他们身上的毒物咬到哦。
霍启看着越来越多的毒,总算是明白了这不只是流水的毒物,苗疆五人组的毒虫现下全跑他这里来了。
小毒虫最是可恨,一不小心,霍启便被它咬了一口。
而后头昏脑涨,双目发黑,长剑都握不起了。
毒舌缠上他的手臂,蛇信子嘶嘶地吐着,在霍启死前,只看到了那张血盆大口。
*
流水死前,把燕云护在身下,她小孩一个,推不开身上的人,也自然没有看到霍启被毒虫吞吃的可怕一幕。
就是那些毒虫解决完霍启之后,又来找上这地方唯一的活人了。
燕云和小蛇,啊不,大蛇大眼对小眼。
头是三角形的,按照燕云的经验,绝对剧毒,对方要是不管不顾地给她来上一口,燕云肯定自已今晚又要去见阎王了。
但是那只蛇只是朝她吐着蛇信子,滑溜溜的蛇皮冷冰冰地爬过燕云的脖子。
让她冷汗直出。
但好像,蛇王是放过她了吧?都没咬她。
燕云松了一口气。
却还是高兴得早了。
不一会又有一只小飞虫飞到她面前,停在她的脖子上,咬了她一大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疼疼疼疼!
燕云再次做出了一个小孩最原始的反应:“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哭声之惨烈,叫法之悲痛,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呜~”燕云在自已的哭声中寻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声音。
圆月下的狼王忽然走到她眼前,一双碧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燕云的哭声忽然收敛住了。
妈呀!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狼王离燕云很近,近到燕云都可以看到他牙齿上的涎水。
蛇王也爬过来了,二人,不是,两只动物一左一右,燕云感觉自已就像是酒席上的一道大餐,被两位客人正在分食中。
狼王忽然长嚎一声,叼上燕云的襁褓,就这么离开了。